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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场虫虫成长记

来源:民生在线 作者:张乐鹏  发布时间:2020-11-14
摘要:我们是害虫。 我们是害虫。 这充满稚气近似干嚎若隐若现忽近忽远神秘兮兮的天籁之音,长久地在我心坎上盘桓,在我耳朵边萦绕。我的灵魂被它紧紧攫住,醉酒似地梦幻般地跟着它从宽敞明亮的高楼住宅飘出,穿过林带越过田野,来到准噶尔盆地西北端沙枣林团场的
 我们是害虫。
                       我们是害虫。
                       ··········
  这充满稚气近似干嚎若隐若现忽近忽远神秘兮兮的天籁之音,长久地在我心坎上盘桓,在我耳朵边萦绕。我的灵魂被它紧紧攫住,醉酒似地梦幻般地跟着它从宽敞明亮的高楼住宅飘出,穿过林带越过田野,来到准噶尔盆地西北端沙枣林团场的二十八连,一排排即将拆除的低矮阴暗的砖瓦房展现在我的眼前。上个世纪改革开放的九十年代,我的二表舅亮亮和他的三个亲密的小伙伴铁蛋、石头、强强就生活在这里。

  那时候他们正在读初中,是连队里非常调皮捣蛋的一帮顽童。除了学习之外,逮刺猬、掏鸟蛋,捉泥鳅······他们四个样样精通无所不能,并且一个赛一个聪明伶俐。有时,他们手牵手像是在一起交头接耳,四张红嘟嘟的圆脸毛茸茸的,那模样恰似四个即将成熟的哈密瓜散发着淡淡的芬芳;有时,他们脚跟脚扭成一团追逐嬉戏,四条黑油油的身躯光溜溜的,那神态如同四只断奶不久的小黄羊机敏活泼,令人爱怜。

  其实,真正腾云驾雾的武林高手,并不是神话小说里的美猴王和各路神仙,而是我们头顶端高高在上的太阳。无论电闪雷鸣雾霾肆虐,还是晴空万里白云朵朵,太阳无时无刻都在腾云拨雾,从东到西从不停息。这会儿,疲惫的太阳像一团即将燃尽的煤球,有气无力地躺在红光四射的晚霞姑娘的身边,红红的脸蛋倚着渐渐变蓝变黛的阿尔泰山,正准备甜甜地睡一觉,等待来日从东方的海面上喷薄欲出。下午放学了,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儿似脱缰的马驹,争先恐后地奔出校园。太阳灿烂般地余晖洒落在他们还散发着乳臭的身上。他们挥舞着书包,一边在炙热的沙土地上追逐玩耍;一边敞开嗓门无拘无束地唱道:


                   我们是害虫。
                   我们是害虫。
                   ··········
  “我们是害虫”不是一首什么动听的歌曲,也不是一支什么悦耳的民谣。它是许多年前,在电视节目里兜售某品牌杀虫剂广告中的一句不着调的广告词。广告里的害虫,诸如大青虫、红蜘蛛、棉铃虫······之类,在某品牌杀虫剂还未闪亮登场之前,一个个张牙舞爪妄自尊大。它们一边肆无忌惮地吞噬者哀泣无助的瓜果蔬菜庄稼;一边结成联盟手挽手肩并肩不可一世地唱道: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这时,某品牌杀虫剂从天而降,只要轻轻一喷,那些害虫便立刻毙命,纷纷到阎王那里报到去了。

  课本里金光闪闪的菁华,老师诲人不倦地教了一遍又一遍,表二舅和他的小伙伴的脑袋,像四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死活听不懂学不会;而小说中影视里反面人物滑稽丑陋的表演和不堪入耳的浑话,他们比精灵还聪明,过目不忘一听便懂,并且效仿得十分相像。同样是学习,两者反差如此之大,使我百思不得其解。倘若有一天,我们科学家能够将这现象根本逆转,抑或让两者保持平衡,那将是一件幸事。我想,那时的中国人乃至全世界各民族,将不再为学习烦恼,并且会变得更加聪慧愉快。
                        
  过了小满,赤日炎炎的夏天来到了。紧接着,兰州的白兰瓜、新疆的哈密瓜、还有全国各地的蟠桃、黄杏、红李子各种瓜果纷纷上市。相比之下,最能止渴消暑的非又大又甜的西瓜莫属。

  十多年前的一个暑假,妈妈带着我去上海徐家汇探视一家远房亲戚。我管这家远房亲戚的女主人叫小姑奶奶。我和妈妈拎着沉甸甸的的大包小包,里面装的尽是新疆的土特产:葡萄干、大红枣、无花果、还有核桃、白果、巴达木。

  笑容可掬的小姑奶奶十分好客。她见我和妈妈一路劳顿风尘仆仆口干舌燥浑身上下冒着热汗,便拎起坤包,急匆匆地下楼到超市买西瓜去了。不大功夫,小姑奶奶抱着半个西瓜回来了。小姑奶奶切西瓜的水平堪称天下一流。一牙牙西瓜切得又薄又匀称,乍看上去,像是玉雕大师展出的工艺品,又像是弯弯的瘦身的月牙儿。我们和小姑奶奶他们一大家人就吃这半个西瓜。我一连吃了两块西瓜还没尝出味道来,餐桌上的西瓜已经所剩无几即将告罄。“吃呀,吃呀”。小姑奶奶说:“我们上海的西瓜蛮甜的哟。”我还要伸手去拿,却见妈妈在旁边瞪我,我连忙将手缩了回来。上海人的精明和小气由此可见一斑。

  新疆生产建设的兵团职工和上海人不一样,同全国许多地方的家庭也不一样。他们谁家没有西瓜呀!少则十几个多则几十个,堆得跟小山似的。西瓜不仅是止渴降暑的瓜王,而且还是不用烹炸煎炒,也不用盛盘装碟的美味菜肴。三秋大忙期间,兵团职工往往忙得没有时间炒菜做饭,他们便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就着西瓜狼吞虎咽。他们吃西瓜很少像小姑奶奶那样切成牙品味,多半是一刀两半抱着半个西瓜用不锈钢小勺挖着大口吃,即便剩些汤汤水水和没有吃尽的瓜瓤也不大紧要,更谈不上浪费。院子里的绵羊、土鸡和看门的狗正眼巴巴地企盼着接班哩。

  我们家的大黄狗特别有趣,它精湛高超的啃瓜皮的技术,堪称天下一绝。我把未吃干净的半个西瓜放在地上,大黄狗轻轻将它叼到院子的阴凉处。然后,大黄狗一头钻进去,从里向外把整个厚厚的西瓜壁啃的透明发亮,像镗床镗过一样薄如细瓷。而西瓜皮则完好无损,盛水不漏。

  表二舅和他的小伙伴不喜欢吃家里的西瓜。他们嘴刁,唧唧歪歪嫌弃家里的西瓜不鲜。他们要吃刚刚摘下来的浑身结满露水珠子的新鲜西瓜。

  在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四周黑黢黢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惟有头顶上的繁星惊讶地眨着亮晶晶的小眼睛。二表舅他们四个像是电影里的汉奸夜袭队,又像是从坟茔里钻出来的幽灵。乘着夜色,他们各自骑着一辆没有刹车没有铃铛没有泥瓦没有链盒的秃轮自行车,沿着人迹罕至的小道,箭一般地向大田深处飞去。

  黑黢黢的西瓜园同天地绘成一色,神仙也无法看到尽头。一个个西瓜像酣梦中的姑娘,散发着香甜诱人的芬芳。

  二表舅他们,趴在西瓜田边的沙丘上伪装侦察,一动不动。 

  西瓜地中间的地边上有座简陋的瓜棚,里面一闪一闪地亮着星火,好像有人在抽烟。狗汪汪地叫起来,好像嗅到了他们的动静。为了避免发生意外伤害,通常情况之下,瓜农都会将狗拴在棚子里。狗的作用仅仅是报警,恐吓过往行人和十分罕见的黄羊野兔。

  二表舅胆量大,是他们几个的领头羊。在二表舅的指挥下,他们四人分成两组迅速猫着腰走下沙丘。铁蛋、砖头拎着编织袋负责偷运西瓜。他俩已经从东边地头匍匐钻进了西瓜地;二表舅和强强则拿着军用手电筒负责放哨掩护。他们俩已经从西边地头的小路奔走到西瓜棚附近。一旦瓜棚里有动响,二表舅和强强会立即打亮手电筒,一方面告知铁蛋、砖头高度警惕随时准备撤离;另一方面把瓜农和报警狗的注意力吸引到他们身上。二表舅和强强早已做好了和瓜农周旋的思想准备。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狐狸呜呜的叫声,这是铁蛋、砖头传递来的好消息。

  二表舅他们不敢把偷来的两编织袋西瓜拖回大本营二十八连,只能找个僻静的地方尽情享受。没有刀,他们有的用拳头砸,有的在地上摔,反正吃不完有的是西瓜。瞬间,地面上瓜汁淋漓一片狼藉。渐渐地,这四个浑球的肚皮像充进气的皮球鼓鼓的圆溜溜的。满脸的瓜汁顺着他们的下巴,泉水似的叮叮咚咚往下淌。多年以后,我问二表舅他们,那西瓜甜吗?他们美美地意味深长地回答说——甜!其实,那些西瓜大都跟当年的他们一样,还是没有熟透的生瓜蛋子。

生瓜蛋子会甜吗?骗鬼去吧!

                       

  二表舅的班主任张老师,是位品行端正、做事认真、治学严谨的数学老师。他呕心沥血,经常利用业余时间,骑着自行车到二十八连进行家访。他苦口婆心,不止一次地告诉表外公、表外婆和铁蛋、砖头、强强的家长说,这四个孩子天资聪明,只是贪玩调皮捣蛋,没有把心思和精力用在学习上。如果他们能够像唐静仁那样刻苦用功,再加上你们家长的密切配合,协助学校不断督促检查他们的学习,使他们养成拼搏向上发奋读书的好习惯,我相信,他们一定能够成为班上的佼佼者。

  张老师提到的唐静仁家住十六连,我不认识他。有关唐静仁的点滴消息,都是我无意中断断续续从二表舅和他们的小伙伴那里听到的。

  在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眼里,唐静仁属于另类。其明显特征是:唐静仁不讲究吃穿,不喜欢嬉闹,又不善于交际。他唯一的嗜好就是读书。白天读,晚上读,走路也读。唐静仁像只贪婪的书虫不可理喻。于是,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无聊的时候,就信口开河编排嘲讽唐静仁,拿唐静仁开涮逗乐。

  某年某月某日下午,二表舅有鼻子有眼地胡诌道:唐静仁一边走路,一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书。此刻,正巧有群绵羊从他眼前横穿马路。唐静仁被书本迷住了,眼前的情景他浑然不觉。一只高大健壮的花脸羝羊,误将唐静仁当成了藐视它们的侵略者。花脸羝羊勃然大怒,它毫不犹豫地向唐静仁发起进攻。唐静仁被它抵倒在地,屁股摔得生疼,两眼直冒火星。昏昏沉沉的唐静仁还当是自己撞人惹了祸。他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主动道歉赔不是。实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唐静仁诚恳地说,您伤着了没有,需不需要看医生?见状,牧羊人捧腹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闹出笑话之后,唐静仁仍不思悔改。第二天早上,他,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在那条路上边走边低头看书。此时,唐静仁的眼前,有位姑娘踮起脚尖目视前方,焦灼地不知在等待何人。姑娘未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个书呆子睁眼瞎似的正向她一步步走来。姑娘猝不及防被唐静仁撞了个趔趄,她踉踉跄跄几乎摔倒在路边的林带里。唐静仁还在迷糊,当是那只花脸羝羊又来滋事,他十分生气厉声呵斥道:你这畜生!我好心好意放你一马,不想你见我好欺负又来捣乱,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表外公、表外婆听罢将信将疑。但是,唐静仁由此留给他们极差的印象却毋庸置疑。叫我们的娃儿像那呆子学习?我们的脑袋壳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两位老人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所以,班主任张老师的善意忠告,在表外公、表外婆,以及铁蛋、砖头、强强的父母身上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尽管他们都曾当着张老师的面信誓旦旦地承诺,一定要监管好自己孩子的学习。可是,张老师一走,他们依然如故我行我素。

  现在分析,我想,除了表外公、表外婆他们没有文化之外,究其原因主要有两个。第一,旧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他们相信,狼走千里吃肉,狗走千里吃屎。人的命运是上苍早已安排好的。他们不相信事在人为成事在人,知识可以改变人的命运;第二,对十年动乱仍心有余悸。知识越多越反动。艾青不是诗人大知识分子吗?他还不是被流放到新疆莫索湾垦区劳改来了。劳动人民最光荣。靠劳动吃饭一生平安。只要自家孩子不憨不傻没病没灾不偷不抢健健康康成人,学习成绩差一点儿没啥大不了的。家庭,对于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而言,那仅仅是一个供他们吃饭穿衣睡觉的场所,甚于家庭教育根本谈不上。现在将它展开一看,那是一张即将发黄的皱巴巴的耐人寻味的白卷。

                       

  唐静仁经常受到班级年级全校的大会表彰,他是沙枣林团场实验中学树立的一面旗帜。二表舅、铁蛋、砖头、强强则因上课不注意听讲、打瞌睡、交头接耳、完不成课堂作业······多次受到老师点名批评,甚至罚站。妒火中烧,他们将这一切归咎于唐静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连日来,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们经常酝酿密谋,他们伺机要狠狠教训唐静仁。暗流涌动,一场风波即将到来。

  教师节前夕,二表舅所在的初二(3)班如期举行了一节数学教学观摩课。学区领导、学校领导和团中学十多名数学教师应邀参加。教室里格外静谧,每位同学都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心呼气,仿佛都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哎呀!”突然,教室中间传来一声惊叫,像是水珠滴到了滚开的油锅里。大家寻声望去,只见唐静仁惊悚的站起来,一边抖动着右手。一只惊慌失措的刺猬从他的课桌里跳下来。刺猬先是缩成圆球在桌腿边潜伏。须臾,它又伸开四肢,飞也似地逃出教室。顿时,教室里一片哗然,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们都捂着嘴巴窃笑。

  教学秩序被彻底打乱了。班主任张老师满脸不悦,他走下讲台站在唐静仁的对面,冷冰冰地问道:“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唐静仁很快恢复了平静。他明白这是班里有人在故意捉弄他。怎么办?经过片刻思索之后,唐静仁反其道而行之,他诙谐地回答说:“可能是,我是说可能是。人有迷路的时候,刺猬也会迷路,对吧。那只可爱的刺猬可能迷了路,错把我的书包和桌斗当作成它的别墅了。刺猬甜甜地睡着憧憬未来。我完全不知情,伸手去取里面的书。结果呢,刺猬受到了惊吓。它正当防卫,狠狠地刺疼了我。就这样,我也受到了惊吓,扰乱了课堂秩序,耽误了大家的学习和宝贵的时间。对不起,我向大家赔礼了。”说罢,唐静仁很有礼貌地向张老师和在场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场刺猬风波就这样化解平息了。

  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刺猬风波别开生面,给这节数学观摩课带来了惊人的巨大收获。首先,同学们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弛下来,他们无拘无束争先恐后大胆发言,教室里的气氛格外融洽活跃;其次,张老师超常发挥。他的嗓音洪亮妙语横生,不断赢得阵阵喝彩。本来,一节僵硬老套普普通通的数学教学观摩课,却意外地变成了教学结合,趣味无穷,生动活泼的艺术表演。参加这次观摩教学的领导和老师无不称奇叫绝奔走相告。张老师因此名声大振,一年后,他被调进了市里的重点中学。

                      

  沙枣林团场的秋天,是一幅价值连城的巨幅画卷。这里湛蓝如碧的天空,令东边的海洋相形见绌不胜愧汗。朵朵白云,像纯洁芬芳的哈达在天边轻盈的漂浮着;一阵阵悠扬的劳动歌声,在一望无垠五色缤纷的田野里荡漾。青色的是玉米;红色的是辣椒;白色的是棉花,黄色的是油葵······每一块农作物都在千亩之上。这样壮观秀丽的田园风光,在大江南北看不到,在长城内外找不着,而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却遍地皆是。团场职工用自己的热血和汗水给下午准噶尔盆地绣出了这样迷人的彩裙,使灰脸土气的准噶尔盆地变得如此靓丽美不胜收。

  下午放学回来,唐静仁无暇光顾这风光旖旎的自然景色上,而是一如既往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书。

  “站住!”一位姑娘风风火火地迎面赶来,她怒不可遏地挡住了唐静仁的去路。出自于二表舅口中的那段离奇的相撞事件纯属子虚乌有,是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胡编乱造的,而这一次艳遇却是真实的生动的传奇的。
唐静仁站住了。他抬眼一看,亭亭玉立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是班里的文体委员沈晚秋。沈晚秋性格开朗能歌善舞,嘴快得像锋利的龙泉宝剑。同时,她侠肝义胆爱打抱不平伸张正义。

  “我没招你惹你,你凭啥让我站住?”唐静仁合上书本质问道。

  “笑话!”沈晚秋立刻反驳说:“刺猬是怎么回事?你这个书呆子真会胡咧咧,说它迷了路,把你的书桌和桌斗当成别墅了,真有趣!你咋不说那刺猬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美女呢?你咋不说自己是怜香惜玉金屋藏娇的花花公子呢?”沈晚秋轻蔑地笑着。

  “你,你······”唐静仁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必须把刺猬这件事给我讲清楚!”沈晚秋的嘴巴像机关枪似的,带着浓重的火药味。她说:“是不是你居心叵测,故意把刺猬带进教室来捣乱?”

  “天大的冤枉啊!”唐静仁辩解说:“我怎么会干这种卑鄙龌龊的事情呢?”

  看着唐静仁痴痴近似乞求的模样。沈晚秋又悯怜又可笑。她说;“你又不是窦娥,我怎么会冤枉你?但是,你心里明白这件事是谁干的,对不?那么,请你告诉我是不是亮亮、铁蛋、砖头、强强这帮可恶的家伙干的。”

  唐静仁连连摆手说:“声音小点儿,没凭没据的话可不要瞎说呀。”

  在没有和唐静仁这样接触交流之前,沈晚秋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呆头呆脑笨手笨脚性格孤僻的书呆子。现在看来,他不仅如此,而且还怯懦,胆小怕事到了极点。扶不上马的阿斗,糊不上墙的烂泥,沈晚秋很想踢他一脚。于是,沈晚秋故意大声嚷嚷说:“那四个小混混你怕,但我不怕!走,找他们算账去,看他们往后还敢不敢欺侮你!”

  唐静仁站着不动。

  片刻,沈晚秋叹了一口气,她又改口说:“要不,找张老师,这事学校得管。”

  “谢谢您”,唐静仁淡淡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它已经过去了······”

  “不对!”沈晚秋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十分坚决地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是咱班咱学校的事情。
好一个巾帼英雄!唐静仁心里想着,他苦笑道:“冲动的时候,我也曾有过您这样的想法。但是您是否能听我解释一下呢?”

  俩人走进林带,挑选了一块翳阴透风的草坪坐下来。

  “您瞅瞅”唐静仁伸出手指让沈晚秋看。“我的手指被刺猬刺伤了淌着血。”唐静仁说:“十指连心呀,我疼痛难忍,不由叫出声来。我闯了大祸,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为了顾全大局,我不能傻乎乎地说实话,只能打诨遮掩,让已经开始骚动的课堂迅速恢复平静。······”

  “这一点你做得很对。”沈晚秋插言说:“但是,事后你咋不去找他们理论,或者向张老师报告呢?你太软弱了!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其实,我并不害怕他们。”唐静仁接着说:“他们玩的都是小儿科,我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我真正害怕担心的是您说出的这种结果。······”

  沈晚秋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唐静仁继续讲下去,他说:“我不想把宝贵的精力和时间白白地浪费在这上面。这样斗来斗去有意思吗?同时,我也不想四面为敌,天下事和为贵。维克多·雨果曾经说过:‘比陆地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还要宽广的是人的心灵。’所以,我要用宽广的胸怀去接纳他们,而不是像鲁迅先生的小说《风波》中那位心胸狭隘面目可憎的乡绅,对他们睚眦必极。”

  沈晚秋惊愕。坐在对面的,是自己同班同学唐静仁吗?她迷茫了,似乎认不出来。终于,沈晚秋幡然悔悟了。她先前看到的只是表面现象,只是唐静仁质朴无华的外表。如今站在她前面的唐静仁,是一个有血有肉生龙活虎的半大小子。他小小年纪不但学识渊博,而且心胸宽广远见卓识。相比之下,自己那么肤浅,那么幼稚可笑。就在沈晚秋自嘲快要笑出声的时候,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难以名状的情愫从她纯洁的心底油然而生。那情愫像炽烈的焰火,将沈晚秋雪白细嫩的脸蛋炙烤得像刚刚绽放的桃花一样艳丽。沈晚秋羞涩地低下头,用双手捂住滚烫滚烫的脸蛋。这种朦胧的甜蜜的痒痒的感觉,令沈晚秋陶醉。过了一会儿,沈晚秋忍不住透过手指的缝隙,痴痴地窥探着唐静仁,心里像怀抱着麋鹿砰砰跳个不停。

  “那一刻,我萌发了恋情。”事隔多年之后,沈晚秋无限风趣又一往情深地对我说:“你二表舅是班里的害虫;唐静仁是班里的书虫,而我则是班里的情虫。”沈晚秋幸福爽朗地笑着。她笑得那样妩媚,犹如当年一样婀娜多姿风姿绰约。

                         

星期天。

  整整一个上午,沈晚秋都坐在桌子旁边。她像古装戏里闺中待嫁的淑女,照着桌子上的小圆镜一遍又一遍地梳头扎小辫儿。沈晚秋把头发梳得乌黑发亮丝丝飘逸;小辫儿扎得两边一样不紧不松十分漂亮。可是沈晚秋总是感到美中不足不尽人意。于是,她解散小辫儿重新再来。一个上午反反复复,沈晚秋也记不清楚自己梳头扎小辫儿的次数。若不是母亲一次又一次催促她:死妮子,吃饭啦!沈晚秋余兴未尽还要继续做下去,直至满意为止。
沈晚秋又往脸上扑香粉擦胭脂,淡淡的,不仔细看不出来,如同天然胜似天然。在化妆打扮方面,沈晚秋天资聪颖,她积累了不少经验。在学校,沈晚秋扮演过《红灯记》里的李铁梅、《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也扮演过《白毛女》里的喜儿。心情十分愉悦的沈晚秋,她情不自禁地唱道——

北风那个吹,
雪花儿那个飘,
年儿来到。
··········
我盼爹爹快回家,欢欢喜喜过个年,
欢欢——喜喜——过个——年·······

  有事没事,沈晚秋总爱含情脉脉地找唐静仁扎堆,可唐静仁却从不多看她一眼。唐静仁就像春秋战国时期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柳下惠一样,他不为女色所动。

  二表舅鼻子像警犬一样灵敏,他嗅到了沈晚秋身上不同寻常的香气。沈晚秋举止娉婷,她比昔日更加楚楚动人。二表舅的心醉了。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沈晚秋做梦也没有想到,班上的小混混亮亮爱上了自己。越是爱越是怕。二表舅远远看见沈晚秋就脸红心跳加速。所以,二表舅不敢打扰沈晚秋,更不敢信誓旦旦地向沈晚秋吐露爱慕之情。就连向沈晚秋要张生活照片当做纪念,二表舅想好一万个当理由,却仍然羞愧地不敢向她开口。于是,二表舅到市场上挑选了几张长得有点像沈晚秋的明星照片压在枕头下面。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二表舅偷偷从被窝里爬起来他惴惴不安地取出明星照片,如痴如醉地欣赏着。

  没过几日,唐静仁意外发现:自己的桌斗和 书包里除了学习用具之外,还多了一些“新朋友”,它们是——小饼干、小蛋糕、夹心水果糖和手工编织的毛线手套。“新朋友”精巧纤弱,体内散发着细腻的温馨的只有女孩子才有的幽香。唐静仁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新朋友”收藏起来。而沈晚秋的书桌和书包里则莫名其妙地来了不少“陌生人”,它们是——煮熟的鸟蛋、烤酥的刺猬肉和用梭梭柴雕刻的小动物。“陌生人”粗犷大气,身上彰显着火热的惟有男子汉才有的本色。开始,沈晚秋欣喜地以为这是唐静仁送给自己的回报,她视若珍宝。当沈晚秋想明白之后,她便将这些“陌生人”大大方方地送给了自己贪吃贪玩的弟弟。

  二表舅和沈晚秋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但是,日复一日,他们送出去的“朋友”和“客人”全都打了水漂,如同泥牛入海渺无音信。盼星星盼月亮始终得不到结果。沈晚秋憔悴了,她的忍耐终于到达了极限。

  一日下午放学,沈晚秋再次将唐静仁邀请到他俩初次畅谈的那片林带里。秋天即将过去,地面上散落着迷人的金黄金黄的树叶。心事重重的沈晚秋,在一棵粗壮挺拔的毛白杨树下停下。

  “您这个木头!”沈晚秋委屈地抱怨道:“我送给你的糖果饼干难道您没收到?”

  “收到了”唐静仁说:“但我没动。我把它全部收藏起来了。您若要,明天一早我还给你。”

  “哎呀呀!”沈晚秋急得直跺脚,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难道您不明白我的心?”沈晚秋撅起嘴巴,不停地用手指抠着树干上的疤痕。

  “您抠它干啥呀?”唐静仁不解地问道。

  “里面有只顶坏的糊涂虫?”沈晚秋似嗔非嗔地道:“我要把他抠出来,抠出来!”

  唐静仁扑哧一声笑了,他说:“我不是木头也不是石头。我怕您伤心,一直躲避没敢说,您今天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就挑明实话实说了。我现在不能接受您的爱,请您冷静听我解释。打个比方说吧。人就像一株红高粱。红高粱的一生大致分为发芽、拔节、抽穗、开花、结果五个阶段。我们现在是处在红高粱拔节这个阶段的学生。红高粱这一时期需要吸取营养,我们在这一时期需要获取知识。在大学没有毕业之前,我不考虑个人问题。”
“你想搪塞我?”沈晚秋很伤感,说着,晶莹的泪水快要从她的眼眶里溢出来。

  “不,不,我讲到全是心里话,骗您是小狗,骗您是小猪!”

  “那——,我们还是好朋友?”

  “当然是。”

  “那——,您愿意辅导我的学习吗?”

  “当然愿意。”

  末了唐静仁又态度诚恳的补充道:“学校再举办文艺活动演出,您千万别忘了推荐我跟您一块参加,我想扮演《沙家浜》里的刁德一。说着,他一字一板地唱了起来:“这个女人不寻常······”

沈晚秋心花怒放破涕为笑,她接着唱道:
“刁德一搞得什么鬼花样?”
唐静仁接着又唱:
“我待要旁敲侧击将她防·····”
沈晚秋接着再唱:
“我必须察言观色把他防······”

  一前一后,二表舅也失去了耐心。他憋不住,像一头焦躁愤怒的狮子。连日来,二表舅心里不止一次地咒骂沈晚秋,咒骂她冷若冰霜没有良心。二表舅决心和沈晚秋摊牌,他不想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在学校大门口,二表舅鼓足勇气拦下沈晚秋。在沈晚秋冲着他灿烂一笑的那一刻,二表舅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全软了。一物降一物,在沈晚秋面前,二表舅像是一个经常犯错挨训的小孩子,永远直不起腰来。

  二表舅讨好地说:“您知道不?那些鸟蛋,刺猬肉,还有雕刻的小动物,都是我特意送给您一个人的。”

  “当然知道了”沈晚秋说:“不过,我没吃也没玩,我把它全送给我弟弟了。你若要我赔,请告诉我赔多少钱?”

  “哎呀呀,我不是这个意思。”二表舅急得搔头抓耳说:“谁叫您赔!难道您不明白我的心?”

  “你什么意思?什么心?”沈晚秋瞪着眼睛她明知故问。

  “我,我······”二表舅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此刻,二表舅既没有足够的勇气,赤裸裸地表白自己的心迹;也没有足够的才华,委婉含蓄地寓意自己的心思。在冲锋陷阵的关键时刻,二表舅卡壳了。他感到十分尴尬沮丧,不知所措。

  天底下的事就这么怪。唐静仁手无缚鸡之力沈晚秋却有点怕他,在他面前很拘谨;相反,二表舅壮如牛犊,沈晚秋却一点也不怕他,不但在他面前很随意,而且还敢故意捉弄二表舅。

  “你的心思我明白。想吃天鹅肉是吗?”沈晚秋嘻嘻地笑着说:“不过,在大学毕业之前,我不考虑个人问题。······”
  二表舅瞠目结舌,他异常惊讶。

  沈晚秋继续说:“打个比方说吧。人就像一株红高粱。红高粱的一生大致分为发芽、拔节、抽穗、开花、结果五个阶段。我们现在是处在红高粱拔节这个阶段的学生。学生的主要任务是学习,跟红高粱一样吸取营养,而不是谈情说爱。”

  二表舅像丈二高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心中直犯嘀咕:一个厌恶学习,只爱跳舞唱歌得过且过的画眉鸟,怎么一下子变成志向高远的鸿鹄?她会不会在欺骗我,借此拒我于千里之外呢?”即将熄灭的恼火死灰复燃,又在二表舅心底腾腾上升。

  “有话直说!”二表舅脸色铁青,他说:请您不要糊弄我!”

  “向毛主席保证”沈晚秋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

  “那——你可以辅导我的功课吗?”

  “当然可以。”末了,沈晚秋补充说:“下次,你去逮刺猬掏鸟蛋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和唐静仁好吗?”
“好的。”

  二表舅一蹦三尺高,笑逐颜开。

                       

  时间过得真快呀,它如同调皮的清风翻阅的日历。清风一口气尚未吹尽,天空早已彤云密布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大大咧咧的寒假也跟着来到了。

  去年的寒假,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是这样度过的:

  在一个滴水成冰的清晨,慵懒的太阳像个贪睡的肥婆,她打着哈欠无精打采地将紧闭了一夜的家门拉开一点儿缝隙。天才麻麻亮,冬闲的团场职工都还在沉睡中,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已经扛着铁镐惦着简陋的舀子,出现在冰雪覆盖的原野上。他们紧缩着脖子,像一群觅食的恶狼不停的狂奔,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霰像赶牛的皮鞭挥舞着,“啪啪”地抽打着他们早已冻得彤红彤红的脸蛋。

  约摸过去了一个小时,肥婆太阳磨磨蹭蹭走出家门才走了一尺多高。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仿佛走到了天边。只见眼前仙气缭绕升腾,洁白的水雾闪烁着银色的刺眼的光芒。啊,到了,雪莲湖水库到了!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兴奋不已,他们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劳,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

  相传,远古时代的雪莲湖水库四面环山。高高的松柏参天入云,荫蔽连片成海。一阵阵清风吹过,一排排松涛翻卷如浪,哗哗的巨响不绝入耳;一条条山溪清澈见底,逶迤似练随心所欲地向前流动。这里还是神鸟的天堂。一群群纤巧美丽的凤凰、孔雀欢愉翱翔。它们或翩翩起舞或引吭高歌,姿态婀娜,余音绕梁三日而不断。赤脚大仙到天山瑶池赴宴路经此地,他被迷住了。赤脚大仙打算在此地建一宅别墅颐养天年。但他担心自己走后此地被他人占去,赤脚大仙踯躅再三仍想不出两全其美之策,无奈之下,他索性从衣衫上撕下一块灰布,将它做成一面小旗,插在雪莲湖水库的显眼之处。上面写着:捷足先登。落款人:赤脚大仙。

  果然不出赤脚大仙所料,观音菩萨也收到了王母娘娘的邀请,她乘坐莲花彩云从释迦摩尼那里赶来,凤凰、孔雀笑脸迎迓。观音菩萨被这里的山水陶醉了。她计划在这里建一所寺院,弘扬佛教普度众生。可惜,被邋遢的赤脚大仙抢先一步。这可如何是好。观音菩萨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随手从山顶摘下一朵雪莲花,将它深埋在小旗下面。

  为了争夺这块风水宝地,赤脚大仙和观音菩萨互不相让,他俩将官司打到了王母娘娘那里。

  颐指气使的王母娘娘问赤脚大仙,说“请你出示证据。”

  赤脚大仙诚惶诚恐地回答说:“小臣有小旗为证。”

  王母娘娘令手下检验过后,她趾高气扬地瞟了观音菩萨一眼,说“请你辩白。”

  观音菩萨毕恭毕敬地回答道:“小仙早在三天前已经圈定了此地,并将一朵雪莲花深埋在那里。赤脚大仙不知情,在我的雪莲花上面插上了自己的小旗。”

  就这样,观音菩萨轻而易举地打赢了官司。为彰显雪莲花的功劳,观音菩萨轻轻的将雪莲花放在百花盛开的草坪上,然后她取出净瓶,在雪莲花身上滴上圣水。接着,观音菩萨伸出兰花指,向雪莲花施法。雪莲花迅速变大变靓,变得晶莹剔透,最终变成了风光无限的雪莲湖水库。

  如今的雪莲湖水库被浙江一家老板承包。里面不仅养有鲤鱼、草鱼、鲇鱼、鲢鱼普通的家常鱼,而且还有鲑鱼、鳜鱼、五道黑、武昌鱼等价格较贵的名鱼。

  表二舅和他的小伙伴照例分成二组。这一回,铁蛋、砖头一组在北边佯攻负责掩护;二表舅和强强一组则藏在南边干枯的苇子里担任主攻。铁蛋、砖头大张旗鼓地进入雪莲湖水库。他俩一边寻找鱼群,一边用铁镐在湖面上刨冰洞。“咣咚”,“咣咚”的响声传得很远。若是没有看守则万事大吉全军出动。若有,铁蛋,砖头便跑进附近的乱葬坟里与之周旋。二表舅和强强则乘虚而入。

  他们摸到了鱼照样不敢拿回家。于是,砖头将家里一口不常用的大铁锅偷来,他们在废弃的土胚房子里或者是地窝子里燃起熊熊大火煮鱼吃。柴禾俯拾即是,到处都有干枯的红柳沙枣树。他们将洗过的鲤鱼草鱼五道黑无论大小统统不切倒进锅里——一勺烩。没有油,也没有大葱生姜和其他佐料,只需投放一把咸盐,便心急火燎地等待着开锅。锅一开,不管生熟,也不问咸淡,便争抢着狼吞虎咽,仿佛八辈子没沾过油腥子似的。

  今年的寒假已经过去七、八天了,铁蛋、砖头、强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可二表舅却煞有介事地捧着课本,不但一点也不着急,并且对他们爱搭理不搭理的,整响几乎不说一句话,就像徐庶进了曹营。

  一天,铁蛋、砖头、强强终于忍不住一块到表外公家里“逼宫”来了。

  “我们仨已经准备好了生姜、八角、味精、酱油各种佐料,还有一瓶伊力特曲酒。老大,我们就等你一句话,咱们到底去不去?何时去?你发话呀!”

  “雪莲湖水库的鱼太小。我想,从今往后咱们应该大显身手去逮大鱼。”

  “大鱼?喀纳斯湖有大鱼。······” 

  “喀纳斯湖是个神秘的地方,离咱这儿老鼻子远啦。咱们连没有几个职工去过,就咱们几个?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喀纳斯湖也太小,我是说乘风破浪去大海里逮大鱼。”

  “新疆那有大海?老大,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有疯。”二表舅狡黠地笑道;“我说的是书海。我们一头扎进去,从书海里逮几条大鱼让张老师他们瞧瞧,看看咱们到底是混混还是人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二表舅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沈晚秋。他本想当个独行侠,但又对朝夕相处情同手足的小伙伴难弃难舍。

  铁蛋、砖头、强强三人面面相觑。

  二表舅接着说:“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们还是哥们儿;若愿意请痛痛快快说句囫囵话”。

  砖瓦房内鸦雀无声,惟有呼哧呼哧的火苗在滚烫滚烫的火墙里喘着粗气。

  良久,铁蛋说:“我愿意!”

  紧接着,砖头、强强拍着胸膛说:“我愿意!我愿意!”

  “好。”二表舅胸有成竹,他十分庄重地说:“光说不算,咱们立下血书永不做孬种,如何?”

  “行!”铁蛋、砖头、强强象奔赴前线的勇士,他们神情凝重地回答。

  于是,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划破手指,他们四人用自己热腾腾红亮亮的鲜血写下了一份血书。这份血书一直被二表舅保存着。血书具体内容是什么,二表舅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他藏着掖着死活不让我看,

                   
                我们是害虫。
                我们是害虫。

                ·········
  有很长一段时间,已经过了春节,新学期就要开学了,二十八连的职工家属却再也没有听到二表舅他们的吼唱了。过去,他们吼唱的时候,很多职工家属感到嘈杂厌烦。有的甚至趿拉着鞋跑出院子训斥他们:小兔崽子,你们好的不学,个个欠揍啊!现在,他们不再吼唱了,这些人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好像失去了什么。这是一种特殊的关爱。只有咱们中国人和兵团职工才有,他们关心着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的成长。二表舅和他的小伙伴一天又一天的吼唱向二十八连职工家属传递他们的成长信息。如今这信息戛然而止了,难怪他们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于是,有人向表外公、表外婆打听:亮亮他们都干什么去了?

  表外公、表外婆乐呵呵地回答说:“他们都在看书、写作业哩。这些浑小子长大了没准还是个人物哩。”


责任编辑: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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